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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要搞杜李杜。也搞名著同人。神话,广义名著。

北京奇遇

CP: 李杜

Warning:架空,写得怪怪的。

 

基本上是《傻瓜》的前传……


2020年到2024年,是我在北京读本科的日子。一个人在首都求学,即使是21世纪的第20个年头也是一件辛苦的事。印象里,我常常要挤一、两个小时的地铁去到想去的地方,吃南方人吃不惯的油盐,在刮大风的时候用衣领死死地捂住口鼻,怕灌一口沙子灰尘。相信和我有一样经历的人不会少,也许你们看了,都会会心一笑。

很多人和北京的缘分,大概就是18—22岁的四年。但在与“在北京的人”的数量相比,庞大的本科生群体,一下就会显得那样渺小,好像小溪流进了大海一样!北京就是这样一个城市。你,我,他,我们都有自己的纪年法。如果说,我的故事的开端起源于“我来北京的第一年”,由他人讲述,或许就变成了“他来北京的第十年”。北京真的存在吗,在这样接连又断续的,各自为政的叙事中?如果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同时讲述又同时创造故事,那么我们怎么分辨,北京的存在、存在在北京的人、发生在北京的事情,哪些是真、哪些是假呢?怪不得我学文学的好朋友说,北京是适合写诗的地方——是适合诗歌这种“存在”不断自我革新的地方。在她眼里,环形的城市象征诗歌另一种可能!很多怪事必须要有北京这样的体量才能承担得起呢。我学的专业和文学百不相搭,但是我还是十分认可我这位好朋友的话,不但是因为我又喜欢又羡慕我这个朋友的才华,还因为在北京的四年里,我真的遇见过三次杜甫,三次。

我三次遇到杜甫,都是在地铁上,西二旗(北京的朋友们,又要会心一笑了)。人太多了,车窗挤着很多很多白领疲惫的脸,如果有哪怕一个空隙,车窗都会留下一张不算很年轻的脸,留下一双一望即知、既聪敏又藏慧于心的黑眼睛。车门开了,他就和人们一起走了。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,在所有的泥地都变成水泥地之后,没有任何留下脚印。第一次和第三次,我都和他匆匆擦肩而过,他背着大大的黑白两色双肩包,双手插兜的姿势没有变过,仿佛很习惯了。他是来北京完成我朋友所说的“诗歌革新”的吗?还是来旅游,求学,考公务员,给父亲治病?第一次和第三次,我无从得知,但是第二次就不一样了。

第二次遇见杜甫是和我那个学文学的好朋友一起从798看完艺术展回来,坐了快一个半小时到知春路,我靠在朋友身上,都快睡着了。知春路是换乘车站,车门一开哗啦啦啦涌进来很多人,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朋友说,嘿,你看那个站起来让座的,是不是很像杜甫哦。

我揉揉眼睛一看,不是杜甫,那还能是谁呢?

他看起来也很困,站起来手抓住头上的栏杆,头一点一点快靠在栏杆上睡着了,背大大的双肩包。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。

我们看了一会儿,互相交换了眼神,激动的同时还有点北京大爷大妈的淡定,心想:这就是奇妙的首都啊!

本来这也只是一次擦肩而过,但是那天我朋友在下一站五道口就下车了(虽然我们都在大学城,但是是不同的大学城,这就是老师高考前说的所谓的“人和人是有差距的”吧),只剩我一个人回我学校。我在心里盘算着,离我们宿舍闭门谢学生还有6、7个小时。就在这时,我听见杜甫喃喃地说“......上帝、上帝......",然后在下一站挤下了车。他高高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了人的洪流里。我一怔,这就是爱丽丝看见带着怀表的兔子匆忙从身边跑走的时刻吧,我怎么能不跟上去呢!我没多想就跳下了地铁。

哎,其实要怪我当时才大一、大二的样子,是一些北京人说的“下面来的”人,还不太熟悉北京的地铁网络。下了车我才发现,这是“上地站”!杜甫念叨的是地铁站的名字。真是大乌龙!

我有点泄气。抬头一看,我很少在这里下车,在北京出行又都是靠地下的大网,对大网上方真正的北京城市,其实根本就不熟系,一旦来到陌生的地铁站,就约等于到了一个新的城市(考虑到北京的面积约等于18个我家乡),脑子一热,我就跟紧了杜甫走。好在,他看上去很紧张,没有发现我。

其实我走上了地铁站,发现这儿的公交站可以让我坐回学校,但是我还是跟着杜甫往不认识的地方走了。当时的心情是真怕自己跟丢杜甫啊。

难道命中注定,我要见证这个晚上?我后来这样想。

我后来后悔当时没有叫上我的好朋友,至今我都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过她。

 

走着走着,杜甫被两三个人叫住了,我也在他身后停下了。这群人我一个也不认得,只听见他们说,“师兄,你组局,还让我们好等?怎么不打车来,这个点坐地铁也不嫌挤?”奇怪的是杜甫的声音也是一听就能让我知道是杜甫的,他的声音很有磁性,但是也没有到歌手或主播的程度,声音有点阻塞感,破坏了流畅度,但一字一顿的很有力量。杜甫说,“约李导师约的是七点,现在才快五点,你们非要早来,怎么,选题都想好啦?”又笑着说,“你们非要我组局,我就按我的时间来,干你们什么事?”“你是我们里面最年长的,导师又最喜欢你,当然要师兄组局!”“什么叫导师最喜欢我,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?”大家都笑起来,其乐融融地向前走去。

这时我才注意到,现在快五点了。时值秋季,北京的天将要黑了,抬头广阔无垠的天空,于灰蓝色里飞出一列雁阵,向绯红的晚霞掠去。我一边跟紧那群人(现在轻松多了,杜甫特别容易跟丢),一边咀嚼他们的话——导师?杜甫现在是研究生、博士?谁能当杜甫的导师?李导师,难道杜甫的老师是——

我的心砰砰直跳,不敢再想下去,低着头快步走,连天黑了都没注意到。

 

一股子麻辣烫味弥漫在冻得快凝结起来的空气里,我抬头,白雾缭绕,一片欢乐的嘈杂。我跟丢了。失望和对陌生的恐惧一瞬间爬上我的心头,我才发现在这一切里我唯一认识的人竟然是杜甫。说出去谁会相信呢?我又冷又饿,硬生生被逼出了落魄之感,我挪着步子走到店角一个相对安静,气味也不太呛的角落,打开快一个小时没看过的手机准备查回学校的路线,又饿得受不了想扫码点餐,正犹豫着,前方的圆桌忽然响起杜甫的声音——“大家坐,快,老师应该快来了。”我擦擦眼镜上蒙着的雾,没跟丢!他们就是要在这儿吃。一个年纪应该比较小的人说“请导师吃饭就吃麻辣烫吗?”,话还没说完,另一个人就打断他了,“你懂什么,就是要——”他比划了一下旁边的环境,我连忙低下头,在镜片再次被雾气遮掩前,我看见杜甫垂下眼睛笑了笑。

导师是在7点2、3分的时候到的,我不但点了一桌清汤麻辣烫,而且基本上都没吃,7点之后我几乎是数着秒盯着门看。我知道那一桌也是差不多的心理。终于,那人来了。

那桌人都一下都站起来欢迎他,态度是有的,但氛围确很轻松。那人说,小杜,麻烦你啦——麻辣烫很好,我很喜欢!大家亲切地说笑起来,在一旁,我的心却沉入了谷底。

我没认出他来。

我想,我能认出杜甫,也一定能认出他。倒不是伤心我没能认出他,而是伤心他怎么会让我认不出。也许,北京太辉煌了。那边气势不温不火,组局的虽是杜甫,但我很少听见他说话,导师夸他他就自谦两句,问他什么他就回答,倒是有几个比较能控制着对话的,听他们讲,大概也能明白一点:今晚是来和导师套一点博士论文的选题方向的。我偶尔抬头,看见杜甫安静地夹菜吃菜,导师说话他就侧过头听,眼睛亮亮的,但他身旁那人的脸,我却无论如何看不清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的话我听得很清楚,我却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事来,想起这是来自我第一次吃麻辣烫,也是第一次在北京一个人吃饭。当时,我掰着指头数自己还要读多少年书,在这样大的北京城里还要独自求生活多少年,连他们都在这样苦苦求学,我的前路又会是什么呢。

我把筷子伸向被水烫得飘摇如小舟的白菜叶子,就是那个时候,李白来了。

 

“诶,李邕教授,你也来这儿下馆子?"


他的声音使在场所有人的心绪暂停,在这一瞬间里,所有人暂停思考他们在这座城市、在这个世界上的遭遇和处境。我理解了,我的朋友所说的“诗歌”的时刻,就是这样一种奇迹的时刻。李白像一道醒了的光。他自己仿佛浑然不觉。一秒之后复杂的世界又开始运行了,在每一个人的心中。我夹住白菜叶子,李邕(我在心里向他道歉!)抬头然后站起来,满桌的人一时无语。只有李白浑然不觉,有点焉坏地搭着李邕的肩,说,怎么,请今年的学生吃饭呢?

学生们笑起来,气氛忽然微妙地变了,李邕愣了一会儿说,对,我请,一个从刚才就比较活跃的学生接嘴,对李白说您也别想走,我们今天多大的荣幸,跟两位一起吃饭。我抬头去看杜甫,这回看不清的人变成了他。

李邕把李白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,然后叫了两瓶白酒,看上去兴致很高。李白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才瞧不上你这老头儿,是看在年轻人的份上我才赏脸的。也许是见李白真的毫无架子,一个学生接着起哄道,“您是为了喝酒才留下来的吧”。李邕当即抢白,“这酒李白才看不上呢,是吧?”他弹了弹李白的桌子,还没等李白开口,就又指着李白的鼻子,说,“小屁孩,就是不请你喝好的。”李白大笑,说,量和质今天总得占一个吧,来,那边那个小哥,再加两瓶儿。李邕正要再开口,就听见李白问,今天这顿为的什么聚呀。

李邕快意的脸色马上就有点尴尬了,愣了一下,又咋咋呼呼地说,我乐意请我今年的学生吃饭,怎么的?李白笑着看了一圈,我想他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还是李邕连忙对着学生们说,还愣着干嘛,别客气,这尊大佛你们就叫师兄就行。李白用筷子敲敲酒杯,又笑起来,“我才当你那3天学生,就一生一世啦。桌上的氛围又热闹起来。李邕不理他,埋汰他听话的那个徒弟,"杜甫,别理他,叫师兄。”

杜甫忽然被叫到,放下筷子。他和李白一人坐李邕的一侧。他一手举起酒杯,站起来微微倾身,从李邕面前伸过去,轻轻碰了碰李白放在桌上的酒杯。

“李白师兄好。”

等他坐回去,李白才微微往杜甫的方向倾了倾酒杯,然后一饮而尽。

李白喝完,李邕说,杜甫是本科跨专业考硕博的。今年这些学生里,这个是自己写诗的。

导师在说话,杜甫给自己倒酒。桌上只有酒倾泻在杯子里的声音。

“给我也倒点。”

李白把杯子推到杜甫面前,说。

 

我侧着头,自己桌上的菜早就凉了。我的精神飘忽。今晚几乎没怎么吃,刚才还饿得慌呢。

 

10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我朋友的电话,她很着急,说我一条微信也没回,又问我到学校了没有。我支支吾吾地搪塞了过去。不知不觉,身旁已经换了一桌又一桌,看着手机上20来条信息,我简直有点误入桃花源的感觉。那几个学生虽然很惊喜于与李白的偶遇,终究不忘此行的目的,话题一直没能聊开去,可杜甫看起来确实活跃了一些。中途有一次我忍不住去上了趟卫生间,路过李白身边,无意中瞥见他在面巾纸上随手写诗。他喝酒喝得很勤,几次有点像要兴起,最后都没有。从谈话里我知道去年他被从**除名了,我心里很惊讶,我竟然从来没有在新闻上看过这个消息。我总是问自己什么是真的发生过的,什么只是故事,今天晚上最真实的部分,竟然是我在地铁上遇见杜甫的那一刻,好像他就该在地铁上,在人潮里,和大家擦肩而过似的。我又望了一眼那大灯下的,活色鲜香的圆桌,我再一次确定那双黑眼睛的主人是杜甫。

理智告诉我,我再听下去就要错过地铁了,终于下定决心离开。好巧不巧,那桌也正好要走了。是一个女生说想早点走,李邕一看表,连忙招呼大家“各回各家”,又打断已经聊了快一晚上的李杜两人,让杜甫送女生回去。走出店门,冷空气昏头昏脑地往人身上扑,倒是把人扑得清醒了。我干脆站在店前把该回的信息都给回了,等着亲历这个奇遇之夜的结束。李邕是开车来的,叫上一个没喝酒的学生开他的车送他回去。李邕一走,女生就跟杜甫说她自己回去就行了。杜甫知道她的意思,陪着走了一程就目送着她离开,回来时其他人也散了。等他的有明处的李白,还有暗处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的我。李白在路灯下微笑着等着他,杜甫远远就看见他了,等他走近,我听见杜甫叫他师兄。

师兄,什么时候我们再聚一聚。

哦,师兄,我们先留个联系方式吧。

李白说,好呀,马上又说,可是我没带手机。

我注意到,他是真的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手机。

杜甫说:

那我把电话号码报给师兄?

李白说:

我喝醉了,记不住。

我看见杜甫在路灯下从裤袋里掏出本子和笔开始写字。李白靠着路灯,说,不行,一张纸会弄丢,你把整本本子给我吧。

杜甫连忙说,不行,里面有诗啊。然后他明白了,我看见他笑了,李白也笑了。

我该走了,我往前走,从他们身边走过去。

我走远了,背后,杜甫问李白,师兄怎么回去?传来李白的声音,今天给单双号限着了,不然我送你回去——杜甫,你喜欢山东吗——齐鲁大地,我打算今年秋天.......

我走下地铁站,什么也听不见了。恰好赶上最后一班:


“上地 到了。”

 

再一次见到杜甫是两年以后,我惊讶于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。还是在地铁上,我一个一个车厢从车尾走向车头,嘴上不停地说“请让一下不好意思请让一下”,一边艰难地左顾右盼,找我的好朋友——我毕业了,将要离开北京,我的朋友来送我。在某一个车厢一个背着黑白色双肩包的男人和我擦身而过,我认出他的眼睛来。他还是一个人。还是那个样子。从人群里一下就溜走了,形象没有机会映在车窗上。

我再也没有遇见过李白。

那时候我以为我和北京四年的缘分尽了。我在这座城市,有太普通的四年,又有太乖张的奇遇。我和我朋友约好,尽管不再一个城市,以后也要常常相见。我也以为,那会是我最后一次遇见杜甫——因为有些奇事只能发生在北京。但是我想的全都是错的,也许,我确实不善于分清虚构和现实。七年以后,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一切。我的朋友没能及时逃离,年纪轻轻就死去了。我再回到北京,已经是被征兵北上。北京还是北京,还是首都,仿佛可以永远屹立在那儿似的,不管其他的一切怎么变化。地铁还看得出当年的路线,用途却永远不同了。某一年的辗转间,我和杜甫再次擦肩而过。战争打乱了纪年法,我忘记那是哪一年哪一刻,但我记得我当时停下来,向他大喊,杜甫,你还记得七年前——我看到他在人潮里猛然回头。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谁,但是他朝我用力地扬了扬手上的一沓纸,我知道他还在写诗。

我朋友死了之后,我开始做一些我从前不会做的梦。我梦见我朋友说这场战争就像诗一样。啊,天知道我多想打她,一拳打下去什么都没有罢了。我朋友说,你现在是在替我做梦,你梦见的都是我想看见的,于是,我才常常盼着做梦。尽管伤痕累累时,睡眠几乎是我们唯一可以自愈的良药。后来有一次,她迟疑着说,我在这里见到李白了。我想起当时没告诉她的奇遇,支支吾吾地问,你怎么认出他的。她说,谁能认不出他呢,好啦,你当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,我现在都通灵了。

她问我,你说杜甫会做梦吗?

我回答不了她。我再也没有机会给她讲那个夜晚在北京的奇遇了,我知道我快撑不下去了。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个能够做梦的晚上。

但是我心里有答案。我说,会的,他还在写诗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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